2012年2月29日 星期三

一個臥底叛逃的故事……怒海迷蹤720秒(四)鐵桶仔



偷渡船  親愛的桶仔
「鐵桶仔」是指載運偷渡客的船隻,也暱稱「桶仔」!
幾年前,股市作手圈還有人在談論菜籃族劉德華──譚清連,不過話題總是:「他是坐桶仔走的……」語氣中難免有些輕蔑;沒想到,這份不可承受之輕,最後終究落回我身上!
一定是為了逃避刑責的人,才選擇「坐桶仔」這條路嗎?
有部任達華主演的港片「彈道」敘述:要追319槍擊案的調查員警,在政府高層掩飾真相的情況下,只能「坐桶仔」渡海到香港,去找尋可能被滅口的證人。以下是我的故事,有點兒像……


革命人士偷渡優惠

民國996月某日,金門機場大廳一隅的公用電話邊。
我最後一次試撥船家的電話,居然通了,感謝天!
電話那頭像是從遠古傳來的微弱聲音,在周遭的喧鬧聲中,我必須摀起另一耳才能勉強分辨那濃厚的金門腔調!
隱約聽懂他罵我「要來前不先通知!」又好像催我趕著什麼班次、到什麼「祠堂」來著……容我暫時隱藏到船家的這段路程!
我到了船家說的地標,卻遍尋不著人影。遠遠的,有個瘦弱的小伙子走出民宅牆角向我招手。我猜他躲著觀察我幾分鐘了。我隨著他穿過彎延曲折的巷徑到一處三合院。陰暗的廳堂裡,光頭的船家赤膊的坐在藤椅上。
「對岸有位老大託我運你。」光頭船家端詳著我。「老大說錢跟香港仔收就好!」
「我想今晚就走!」
「急什麼!」他指著我身後。「那麼大的背包,裡頭裝什麼?」
「我帶到內地做生意的資料!」
「胡扯!港仔說你是什麼革命還是民運人士,要我少收一點船費!」光頭船家撇過頭說:「行李不可以帶上船……」
糟了!這死港仔KK,把我的事到處宣揚,我心中暗咒罵著!
貪污證據惹來殺機
「背包裡的文件很重要,我一定要帶上船去!」
「你把資料給我看一下,不然一件也不准帶,出事會害到我們!」
不知船老大是真看懂還是裝博學,他翻著我背包裡的另一袋文件,一邊點頭還發出「嗯」「嗯」的聲音。他呼喚外頭正在處理魚貨的小伙子說:「阿明!拿魚簍進來!」
我還搞不清楚時,阿明拿著像小學生書包大小的魚簍說:「就這只,你能塞多少算多少,我們要裝成去海邊撿貝類的居民……」
船老大也扳起臉孔說:「今天你要不是遇見我,別的船家一聽到你有值錢的東西,到海上就幹掉你,搶了資料回台灣換錢!」
濕熱的小堂廳,寒意卻爬上我背脊。這幾個不務正業的漁民知否:這些能證明四大基金貪污的資料,不會帶給他們任何財富,只會惹來殺機!
他們當晚不出船,卻在屋外擺起了海鮮流水席,附近村民三三兩兩的來飲酒,直到半夜……
好客的鄉親殷勤的勸酒聲中,我是沉默的座上賓;只擔心一喝醉,醒來後,裝文件的魚簍不見了,我卻是躺在金門的沙灘上……
720秒的生死賭局
第二天下午,我不安的在小院子中踱步。阿明從外頭回來後,低聲的向船老大說了幾句話,隱約是報告海岸巡防艇的佈署位置。船老大攤開地圖,指著小島到對岸的距離,對我說:
「你要賭這十二分鐘!這段海路到對岸,以接駁船的速度需要二十四分鐘。」他劃著海峽的中間,繼續說:「十二分鐘過中線後,我們的海防就不能再追,你算是安全了!」
「賭十二分鐘!」我喃喃的複誦著。「十二分鐘是……七百二十秒!也就是我要賭這七百二十秒!」
傍晚六時許,天還光亮,船老大下令出發!
我背起魚簍時,瞬時熱血奔騰!
阿明用小綿羊機車帶我到岸邊後,指著一大片礁岩,說:「快!我約了船,七點來接你,走到那剛好天黑!」
偷渡的領路人
阿明領著我攀走在崎嶇的礁石路,我老是回想起一個半月前的黑夜,陪
KK偷渡時,爬過那片嶙峋鋒利的岩岸,我的白粗棉手套上滲出了血跡……
天已昏暗,我取出魚簍中的側包牢牢的斜上肩。阿明指著前方幾塊大礁岩,示意要我順著形勢躲在裡頭等接駁船。他說了一些大陸偷渡客的悲慘故事,過去曾有來台掏金夢碎的女子,要偷渡回內地前,不但被帶路的人性侵,被丟上船後,在海上再被船老大凌辱!
我聽了這些跑桶仔船家的不良行徑,不禁抱緊了身邊的側包。阿明說:
「船來時,你要等船身靠到岩石邊,停穩了再上去,你踩著岩石一階一階的下,海水大概會淹過腳踝,褲子不會濕……」他邊往高處走,邊說著:「我上頭看著海岸巡防的人,要是一聽到我電話通知有危險,你就往一旁小路撤退,我會去找你!」
我從岩縫中眺望海面,很遠處有幾盞漁火,可是分不清是否來載我的船。回頭向上方搜尋著,阿明已不知蹤影……
消失的階梯
四周寂靜到可怕,海水如墨汁般,在黑夜中湧動著!
忽然傳來高亢的金門腔叫聲:「幹伊娘!卡緊勒!卡緊勒!」
順著聲音的方向,我驚愣住幾秒……這景像彷彿是幽靈站在棺木上飄忽過來……如果再多看一眼,懷疑會見到他手上握著一柄死神的長鐮,斗蓬中是骷髏頭的呼喚!
我躍出藏身的大礁岩,走向海水交界的幾塊一人寬的岩石。
走下一階、再下一階,已經要碰到海水了,船卻還在兩米遠……船好似停妥、不動了!
「幹伊娘!緊上船啦!卡緊爬起來!」幽靈船老大又急促的催著!
我再往下走一階……石階?沒有石階了!我像鉛塊般的沒入海水中……
滅頂時的感覺是什麼?我沒有這段的記憶……在海吞噬我時,怎會沒嗆到水?事後,我問了光頭船家,他說在黑夜又沒防備時掉到海裡,應會嗆水!我甚至沒喝到海水,因為我沒嘴裡灌滿鹹味的印象!
暗流與漩渦
我記得一浮出海面,第一件事不是看船在哪兒,而是回頭尋找背著的側包。它奇跡的浮在我後方!
我游了幾下攀住了船舷,船已徐徐開動!
船約十米長,船老大到船側要拉我上去,可是拉不動;我又游到船尾,他還是沒力氣拉我……「幹伊娘!你包袱丟掉啦!卡輕一點!」
我狂亂的搖頭說不行!
「幹伊娘!我剛開刀,拉你沒法!」船長氣喘噓噓去調動引擎。「我船開回去給你踩石頭!」
船已離岸邊超過一百米!我就拉著船舷讓它拖著,可是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要把我拉到船尾……
我發現──那是船底的螺旋推進器攪出來的拉力,就像黑洞漩渦要吸住我的雙腿去絞碎!
「喂!喂!你駛卡慢一點!我拉不住、腳要被絞進去了!」
(待續)